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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序一

我对生命问题一直有着强烈的好奇和兴趣。

本科学的是物理，因而一直被生命问题所困扰：在完备的物理规律世界中，生命到底是如何产生的？物理大厦之美，让所有学生心醉神迷，然而按照物理大厦四大力学，全宇宙都是遵照力和场的规律建构出来的，从条件推导结局。那么问题就来了：在这样的物理大厦中，生命是如何产生的？生命是完全遵照物理定律生成的吗？生命也可以从条件直接推导出结局吗？

这些问题，是人类世界的本质问题。它们一点都不新，甚至是人类几个最古老的问题。从远古人类刚刚诞生文明智慧的时候，就有思想者不断询问：丰富多变智慧的生命，是如何从冷冰冰的自然界中产生的？

这个问题驱动着神话、宗教、哲学和科学的发展。生命显然是某种不可思议的神奇现象，而为了解释这种不可思议，人类创造了上帝，创造了女娲，创造了宇宙中不灭轮回的灵魂，也创造出了现代基因科学。

而即便如此，几千年过去，人类仍然没能完全解释生命问题。

从一方面讲，从17世纪开始盛行的机械决定论声称：没什么神奇的，一切都是物理，我们能算出太阳星辰和齿轮杠杆，早晚有一天我们也能算出生命密码。然而三百多年过去，我们仍然不能从物理定律里算出生命的发展历程。从另一方面讲，我们人类在茫茫宇宙中，至今还没找到其他生命证据。哪怕从理论上讲，在同样的物理条件下，生命应该在宇宙中绽放开花无数次了，但我们仍然没听到任何来自宇宙的声音。

这意味着什么呢？很有可能，即使生命的密码完全能从物理定律中计算推导而出，也是某种非常难以理解的小概率事件。生命涌现于物理化学，但生命不等于物理化学。生命大厦完全由原子、分子砖头组建而成，然而搭砖头的方式仍然超出人的理解范围。

立铭这本书，写出了生命多个层面的神奇之处。他按照生命的发生顺序，清清楚楚地写出了几个层面的谜题。

首先是生命的材料。在宇宙的电闪雷鸣中，制造小小的氨基酸并不难，但是最初的氨基酸如何组装成由几百万个原子组成、功能复杂的巨型蛋白质分子和DNA，仍然是充满神秘的事。

然后他讲出生命生成中最难的一环：秩序生成。化学反应总是趋向于均衡态，热力系统总是趋向于无秩序，而生物恰恰起始于非均衡态和秩序的生成。秩序是如何从无秩序中自发出现的？如果说自我复制的分子是一切的关键，那么第一个自我复制的分子又是怎么生成的？

之后他又讲了生命中匪夷所思的地方：即便吸收能量的蛋白质、自我复制的核酸和完整的细胞膜都可以产生，但这些东西是怎样神奇般地组装到一起的？把一大把零件扔在地上，它们是不会凑到一起变成汽车的，那么生命的部件又是怎样合成的？

最后，即使是细胞和生命机体真的克服了这一系列深渊困境，也仍然难以解决最困难的科学问题：所有这些由原子、分子组成的蛋白质和核酸，凑到一起之后，怎么就神奇地产生了我们人类的感觉、意识和智慧？我们已经能在工厂里造出更复杂的原子、分子机器，但是它们为什么只是被动的机器，而不是智慧生命？

所有这些问题，都扣人心弦。一层层展开，如探秘小说不断逼近结局，让人欲罢不能。从微观世界到大脑中的宇宙，书里抛出一个又一个大问题，在追寻答案的过程中，一重答案又引出另一重问题，逻辑清楚又充满悬念，人类的生命科学史就在讲述中壮丽展开。

我很喜欢立铭的文笔，科学理性，但又充满个性化的思考，带着温暖的智者之光。他对分子生物学和遗传进化的学识积累非常深厚，科学实验和故事信手拈来。而更难得的是，他对人类的哲学历程也理解得十分透彻，在不多的篇幅中，把自古哲人对于生命和人类意识的争论，写得深入浅出，引人思考。

所有的这些书写，都是为了引起我们对生命的反思。我们生于幸运，幸存于幸运，在一系列不同寻常的小概率事件和大浪淘沙般的消亡中，我们作为一种结构复杂的多细胞智慧生命，竟然从无中生有，并幸存至今，不能不说是一件神奇的事。人类对生命研究越多，就越会发现我们生命的神秘。在珍惜得来不易的命运之外，我们更应敬畏宇宙自然的神奇宽广和无限可能。

愿你享受这段阅读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