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椰林俱乐部大火的遗烬

  • 剧变
  • 作者:[美]贾雷德·戴蒙德
  • 类别:
  • 本章字数:1877

接下来的两章(第六章和第七章)探讨了德国和澳大利亚的危机,不同于上述那些平地惊雷似的突发式危机,这两国的危机都是渐进发生的。对于我这种将渐进式变化称为“危机”或“剧变”的做法,有的读者可能会有所质疑。不过,即使有人持有异议,我还是觉得把这种渐进式变化与突发式危机放在同一种框架内讨论为妙,因为两者都会引发选择性变革,而且其影响因素是相似的。除此以外,突发式危机和渐进式变化之间的界限其实并不分明:它们之间会互相转化。像智利军事政变这样的突发性转折,其背后有长达数十年紧张态势的积累,而且该国在政变发生之后又经历了数十年的渐进式变化。我把第六章和第七章讨论的危机称作“表面上”的渐进式转变,因为事实上,二战后德国所经历的危机始于一场突发式灾难:1945年5月8日,德国在二战中宣布投降。类似地,二战期间,在不到三个月内,澳大利亚经历三次军事惨败,为战后该国渐进式危机的发展拉开了序幕。

这一组所讨论的第一个非突发式危机案例是二战后的德国(见第六章),当时德国同时面临多种挑战:纳粹时期的遗留问题、有关社会等级结构的争论,还有民主德国和联邦德国政治分裂带来的伤痕。在我的比较框架内,二战后德国的危机处理方式具有其独特性,这体现为代际间异常暴力的冲突、强有力的地缘政治约束以及与在战争时期被德国犯下的暴行伤害的国家之间达成和解的过程。

我的另一个非突发式危机案例是澳大利亚(见第七章),这个国家的人民在55年间对自身的国家认同进行了重塑,我正是在这个时段内探访了澳大利亚。1964年,我第一次去澳大利亚,当时它就像是英国在太平洋上的一个岗哨,只能期望从英国身上获得身份认同,并且实行限制或排斥非欧洲移民的“白澳政策”。但彼时的澳大利亚正面临一场身份危机,因为这种英伦白人的身份认同和这个国家的地理位置、外交政策需求、防务战略、经济发展以及人口构成越来越格格不入。而今天,澳大利亚的贸易和政治政策都以亚洲为导向,城市街道上和大学校园里随处可见亚洲面孔,在关于撤销英国女王作为澳大利亚国家元首的公投中,投反对票的澳大利亚人仅仅获得微弱优势。不过,正如明治时代的日本和芬兰的例子,这些变化都是选择性的:如今,澳大利亚仍旧是一个议会民主制国家,它的官方语言还是英语,并且大多数澳大利亚人的祖先都来自英国。

以上讨论的这些国家危机都被明确识别出,而且已经得到解决(或者至少解决方案已经在长期落实),我们可以对其结果进行评估。本书最后4章论述了正在发生的和潜在的危机,这些危机的结果是未知的。我以日本的案例(见第八章)作为这一部分的开头,日本也是第三章的主题。如今的日本面临着数不清的根本性问题,其中一些问题已被日本国民和政府广泛意识到,但还有很多问题并未被他们认识到,甚至被大范围地否认。此刻,日本还没有找到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日本的未来走向真真切切地掌握在自己的国民手中。明治时代的日本鼓起勇气成功应对危机的记忆能否帮助现代的日本再次成就自己?

随后的两章(第九章和第十章)关注的是我自己的国家——美国。我将指出在未来10年间有可能对美国的民主和实力造成破坏的4种渐进式危机,正如已经发生在智利的那样。当然,这并不是我的发现:美国人已对这4种危机展开了公开讨论。在今天,危机感正在美国社会中不断蔓延。在我看来,这些问题目前都没有朝着解决的方向走,反而越走越偏。不过,就像明治时代的日本,美国也有以往克服危机的经历,特别是那场漫长而撕裂的内战,以及突然从政治孤立状态中走出来参加二战的经历。这些经历能帮美国成功化解危机吗?

最后一章的关注点转向全球(见第十一章)。诚然,我们可以就全球面临的问题列一张无限长的清单,但我在这里主要强调4个问题,它们已然存在了一段时间,而且如果继续存在,将会在接下来的几十年内对全球人民的生活水平产生消极的影响。美国和日本这些国家都拥有国家认同、公民自治以及群体协作的悠久历史,而世界作为一个整体则没有这样的历史。少了这样的历史印记作为引导,在首次面临可能对全球产生致命影响的问题时,我们能够成功解决吗?

本书的后记部分以前文提及的12个影响因素来检验书中7个国家和全球的危机。我提出了一个疑问:是否只有危机才能激发国家做出重大变革?椰林俱乐部大火的冲击带来了短期心理疗法的变革,国家能不能在不经历这般灾难的情况下做出自我变革的决定呢?我还探讨了领导者在历史上能否产生决定性影响,提出了进一步研究的一些方向,还指出了人们通过审视历史能得到的不同的实际教训。如果人们,或者仅仅是那些领导者愿意反思过往的危机,那么了解过去将能帮助我们应对眼前和未来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