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屋与红外光

作为将价值与特定的人类群体联系在一起的手段,种姓时常在我们意识不到的地方引导着我们每一个人。它在我们的骨子里植入了对人类特征的无意识排序,它制定了规则、期望和成见,而这些东西曾被用来为针对人类内部某些群体的暴行辩解。在美国的种姓制度中,等级的标记就是我们口中的种族,它基于外表来划分人群。在美国,种族是种姓的首选工具、显而易见的诱饵和前台代理人。

种姓制度需要手段来区隔人群,种族完成了这个繁重的工作。假如说我们受到训练,用种族的语言去看待人类,那么种姓就是我们在幼年时期被写进潜意识的语法,一如我们学习母语那样。种姓就像语法,它会成为隐形的指导者,不但影响我们如何说话,更影响我们如何处理信息,影响我们不需要思考就能形成语句的自动组合过程。我们有很多人从没上过语法课,但我们从骨子里知道及物动词需要宾语,而主语需要谓语;我们不需要思考就知道第三人称单数和第三人称复数的区别。我们提到“种族”,是指一个人是黑人还是白人,是拉丁裔或亚裔还是原住民,而每一个标签背后,都有着长达几百年的历史,牵涉如何在人类等级结构中将既定观念和价值与生理特征联系在一起。

人们的相貌——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被指定或认为属于哪个种族——是其种姓的外在标志。那是向公众出示的历史性名片,规定了他们应该被如何对待,应该生活在哪里,有资格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担任什么样的职务,有没有资格就这个或那个议题发表权威性的意见,能不能在医院接受止痛治疗,其社区是否有可能毗邻有毒废物处理厂,水龙头是否会流出被污染的水,是否更有可能在全世界最发达的国家不因难产而死,执法人员能不能当街射杀他们但不受任何惩罚。

我们知道字母表里的字母是中性的,本身没有意义,直到组合成一个词,而这个词本身也不具备特别的内涵,直到被放进一个句子,得到说话者的诠释。黑色与白色被强加于人们身上,但这些人实际上既不黑也不白,而是深浅不同的各种棕色、米色和象牙色;与此类似,种姓制度将人们置于针锋相对的两极,赋予极点和两极之间的层级以意义,然后强化这些意义,在各个种姓过去和现在被分配、允许及要求扮演的角色中复制它们。

种姓和种族既非同义词也不彼此互斥。它们能够也确实在同一个文化中共存并相互加强。在美国,种姓是不可见的力量,而种族是它的可见媒介。种姓是骨头,种族是皮肤。种族是我们能够看见的、被任意赋予意义的身体特征,是一个人是什么人的速记符号。种姓是强大的基础架构,把各个群体钉死在其所属位置上。

种姓是固定而僵化的。种族是流动的、表面的,需要周期性地重新定义,以满足在当下美国占支配地位的种姓的需要。尽管几个世纪以来,对白人的定义有过改变,但白人是支配种姓的事实从一开始就恒定不变——无论在历史上的哪个时期,你只要符合白人的定义,就会被赋予支配种姓的法定权利和特权。更关键、更悲剧性的也许是,在阶梯的另一端,从属种姓从一开始就被定为其他所有种姓绝不能接受的心理底线。

就这样,我们所有人从出生起就被扔进一场无声的战争游戏里,这场游戏已经持续了几个世纪,我们被列入并非我们自己选择的队伍。在这个将美国人分门别类的体系中,我们被分配到哪一方,由每个种姓所穿的队服决定,它标志着我们被假定拥有的价值和潜力。假如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能够跨越这些人为的区隔,建立起经得住考验的关系,那都足以证明人类灵魂的美好。

用可遗传的身体特征来区分内在能力和群体价值,这大概是一个文化能设计出的管理和维持种姓制度的最聪明的办法了。

政治学家安德鲁·哈克在谈到用身体特征来构成人群分类时写道:“作为社会与人群的划分手段,它的强度和依从性超过了其他一切标准,甚至包括性别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