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住者

经过一番折腾,大顺毅然回到了龙洞,回到了他大学时代曾经居住过的迎福公寓。事实上,相比龙洞的城中村,迎福公寓已成为广东F学院学生喜欢集聚的另一场所。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学校升为本科院校后,因为招生骤增,曾向龙洞村委租赁了迎福公寓,解决了五千多学生的住宿问题。学校兴建大量宿舍后,学生入住难题得以解决,合同到期后,村委将收回的公寓重新装修,转而租给毕业后的学生。对很多人而言,迎福公寓始终是他们亲切的住处,大顺就是其中的一员。面对毕业几年后的颠簸,其他地方无法给他内心的安稳,但迎福公寓却能让他内心妥帖。

妈妈对大顺的现状极为不满,这也许是他无法像辛追一样,安心考研的深层原因。“她总是希望我稳定下来,见到谁的儿子发展好了,就会打电话跟我讲,要我也去做那个;一些朋友的孩子考了广州的地税、国税这些单位,她更是不停地说我,想让我去考公务员。”对于长子不确定的生活,母亲只能在不安中依靠天意的暗示,安抚自己的内心。家里人不管遭遇了什么麻烦,她立马就会去问神婆,她甚至要远在广州的儿子将掌纹拍给她,直到神婆根据掌纹告知结果,“儿子会晚婚,至少要二十九岁才能成家,事业也要到二十九岁以后才有起色”,母亲内心的忧惧才稍稍缓解。

一方面,大顺对人生有着清晰地规划,一方面,现实的生活压力每天逼近他。他是家中长子,承载了一家人的迫切希望,但个人的兴趣,始终难以支撑家人的期待。他曾经尝试向生活妥协,去从事来钱更快的工作,但内心深处又无法忽视个人的兴趣,无法说服自己去坚定地走向现实。挣扎了几年,他还是决定考研,考研的专业,是他倾心但却难以预料前途的哲学。这种分裂是他没有办法接受家里资助的原因,也是自己父母不会像辛追父母那样,在考研道路上,给予孩子支持的原因。在理想和现实中,大顺小心地寻找平衡。

从2016年起,大顺一边备考,一边投入做一个与服务有关的共享平台,他和团队做了详细的规划,做了可靠的数据调查,甚至找学校主管后勤的校长沟通过。在校时,他曾是学校活跃的风云人物,组织和办事能力有目共睹。近两年,为了鼓励大学生创业,学校的“创工场”做得热热闹闹,“大众创新,万众创业”的氛围,如龙洞氤氲的雾气,在隐蔽校园的上空,缓缓上升。像大顺这种能力出众的学生,会在对现实就业不满时,将希望寄托在创业上,但在实践了几个项目后,他对此也有了清醒的认知,“大学生创业,更多是玩概念,我们学校创业的那么多,但真正成功的目前还没有。”

2017年6月7日,临近暑假,大顺邀请我去他迎福公寓租住的宿舍看看。他和另外两个朋友,合租在一套四十平米左右的宿舍里,两房一厅,每人每月支付六百多元房租。他住在靠近阳台的一面,阳光从小小的窗户照进来,照在他堆满了书籍的床上,也照在他堆满了考研资料的桌上。他对窗前的那一抹阳光十分满意,兴致勃勃地和我谈起这间房子的美好,“一大早,就满室阳光,超舒服的。”临窗的简易书架上,依旧是他厚厚的考研资料,还有从师弟那儿借来去学校食堂吃饭的校园卡。除了身份已变,他的生活,和学生时代没有太大的不同,他依旧拥有龙洞,拥有学校的操场,拥有活色生香的饭堂,当然,也拥有大学时代低廉的生活成本,甚至还可以非常方便地联系想见的老师。这种便捷,也许会让他忘记现实的残酷,淡化母亲给予他的忧虑,让他偶然沉湎在学生时代的梦幻中。

和伟福精心收纳房间的热情不同,大顺对居处的装扮,主要通过盆栽和养鱼来体现。尽管房间显得凌乱,但因为绿色植物和灵动金鱼的调剂,小小的空间却生机勃勃。他在狭窄的阳台,种植了不少绿色盆景,在逼仄的客厅,养了一池金鱼,金鱼缸旁边放了一个小盆,他信佛,“为了避免刚刚出生的小鱼被吃掉,我每天晚上都要起来几次,将新生的金鱼掏出,放到旁边的盆里,养大一点后,再放入池中。”

一些离开龙洞的朋友,会将还用得着的家具留给他,不大的客厅,塞满了各种物什。一个已收拾好的箱子,仿佛随时都会和人远行。

但我知道,笃定的大顺,回到了龙洞,就暂时不会离开。

无论留下还是离开,相比更为偏远的萝岗、增城,龙洞早已成为租住者聚集的中心。